父亲节的永别：张恒远还山

重安，贵州黄平县的一个普通小镇。

镇里流过一条普通的河，四周都是普通的山。河边是张恒远的家，一幢四层楼的砖房。

6月18日，是父亲节，也是他出殡的日子，他的儿子尚不满一岁，还不会叫爸爸。

(相关资料图)

一大早，亲友们来送他上山，花圈排了几十米。6月13日晚，他的妻子、同为《中国好声音》学员的毕夏，在朋友圈里发布讣告，确认这一令人叹息的消息：张恒远因病去世，年仅36岁。

在过去的十年里，这个热爱音乐的山乡青年，凭着自己的努力，走出了贵州大山，他的故事，他极具穿透力的声音，他干净淳朴的长相，在当年的《中国好声音》上一唱成名。

之后十年的人生轨迹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大红大紫，依然过着他想要的简单生活，旅行，唱歌，就像他唱的那样：像风一样的自由。

今天，在这个特别的日子，他重回了故土大山。伴随着他离去的，也是一代人的青春，梦想，热血，种种往事。

送别的路上，一阵山风吹过，吹起一张白色挽联：少年如花永灿烂，人生如梦梦易醒。

人们更愿意相信，他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唱歌，他成了天空里那颗最亮的星星，也像他唱的那样。

小镇的告别

张恒远在6月18日出殡，是选过的吉日，这天，正好是父亲节。

清晨六点不到，他的粉丝，他乐队的成员，他一起上过《中国好声音》的朋友，已经从天南地北赶到，送他最后一程，几十辆车浩浩荡荡，花圈排了几十米。很多粉丝还要送来，被亲友婉言谢绝了。

葬礼从简，是他家人的愿望。也没有放张恒远生前喜欢的歌，怕是更引起大家的忧伤。

从小镇出发，张恒远还山了，他安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头。

6月13日的傍晚，他撑着最后一口气，从医院回到了老家，永远结束了十多年的漂泊。去世时，妻子毕夏看到他的眼角湿了，他流了最后一滴泪。

毕夏说，弥留之际，张恒远感谢一路上大家对他的帮助，提携，指导，表示了无以回报的遗憾。她只能鞠躬代为转达。

重安镇，山清水秀

重安镇，是一个古镇，距离凯里三四十多公里，以前走山路，得几个小时，处处可见悬崖峭壁。四五年前，高速通了，只要个把小时，但是通行车辆极少。

张恒远就是生活在这里，依山傍水，居住着多个少数民族。

镇上的乡亲们也来送他最后一程，张恒远，毫无疑问，是这个小镇的骄傲，更是这个家庭的荣耀。

人们还清晰地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夏天，张恒远从浙江载誉归来，像明星一样，大家都去迎接，贺喜。

舞台上，张恒远翻唱的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《蓝莲花》等歌，打动了无数人，最终获得那一届的全国亚军。而在老家，邻居们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，一起给他加油。

从此，小镇上都知道了他。“我们镇上就只有他一个明星。”谁也没想到，短短十年，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。

灵堂上，张恒远的照片还是十年前的模样，这是参加中国好声音拍的。他穿着皮衣，目光坚定望着远方，阳光而意气风发。

谁都不愿意相信，这个令人骄傲的青年就这样突然地走了。

在追悼会上，亲友们说，恒远没有离去，他像恒星一样永在。他还在某个酒吧里，坐在麦克风后面的高脚凳上，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，双脚搁着凳子的横梁，看着怀里的吉他，唱歌。他瘦硬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。他不用拨片，如此坚信自己指尖的力度和敏感。

从今天起，张恒远变成了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，变成了贵州山谷里的长风，变成了他最爱的某段摇滚旋律。

父与子

童年的张恒远和父亲合影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
张恒远的父亲看起来是坚强的，他必须把这场后事办完。他礼貌的招呼客人，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，然后说句“招待不周”。他们是镇上有名的好人。

和照片上年轻时的英俊相比，他的头发少了很多很多。

在过去的十年里，关于音乐和梦想，这对父子有过争执，有过隔阂。这是中国无数家庭父子之间共通的矛盾。

再过一年就要退休的张父，是镇上小学的数学教师，培育了几代山里的孩子。张恒远小时候，就和父亲住在学校的宿舍大院里，那时候，他就喜欢拿个扫把当吉他乱弹。后来他们在镇上盖起了一幢房子。在镇上，他们的条件并不算差。

教了一辈子书，父亲希望张恒远能有一份像他一样的工作，教书育人，他还会一些苗族的乐器，家里就有了音乐的氛围。

张恒远一开始读了中师。但是他喜欢音乐，有一天，他路过同学家门口，听到了唐朝乐队的歌，就站着不走了。由此，爱上了摇滚。

中师没毕业，他就去学了音乐，到处唱歌。

18岁那年，张恒远带着两件衣服，一把吉他，400块钱，义无反顾的出发了，去了深圳，一个繁华的都市追梦。执拗，叛逆，勇敢，是很多山里孩子的共性。背着吉他闯荡的日子，虽然很苦，但是张恒远还是开心的。

也是十年前的那场《中国好声音》，改变了这对父子的关系。

成名之后，张恒远父亲的手机桌面换成了儿子的照片，此前，他并没觉得这个儿子是他的荣耀：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各留过一次级，师范中专念了一年不到就休学。

也是在十年前的年底，成名之初的张恒远在一场慈善演唱会上，翻唱了汪峰的歌曲《爸爸》。

在演唱《爸爸》之后张恒远颇有感触，在微博上发起了大声说“爸爸，我爱你”的活动。

一直在外漂泊的张恒远其实也时刻念着家中的父亲，唱完歌以后，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。

一接通电话，起初张父有些惊讶，随后就是一顿说教。

“爸爸总是故作镇定地跟我说一堆人生大道理，其实他心里就想问我过得好不好，最后我忍不住说了一句#爸爸，我爱你#。”在社交平台上，张恒远这样说。

这段感人肺腑的文字，瞬间激起了许多漂流一族的思父之情，在微博掀起了向爸爸表白狂潮。

遗憾的是，这个父亲节，他再也无法向父亲表白。他的去世，让他即将退休的父亲失去了儿子，也让他还未满周岁的儿子失去了父亲。

原本温情的节日变成如此悲情的告别，令人唏嘘。

恒星，恒远

张恒远的粉丝叫“恒星”。

这个昵称取自张恒远的名字，也包含着特殊的含义：当我们仰望夜空，肉眼可见的光点，正是远在万亿光年之外恒星散发的微光。

“恒星”们喜欢恒远的歌，更喜欢的是歌声背后的那种纯粹，干净，质朴，温度，闪耀的美好的人心和真情。

赶到现场给他送行的“恒星”里，有一个年轻的妈妈，她是带着女儿来的。她这样说，她不算是追星，而是向梦想致敬。“人都需要梦想，需要奋斗，需要这样的一种力量，去闯去拼。”

她的女儿似懂不懂的看着妈妈。“女儿不会懂的，因为她没吃过苦。”

她说，自己来自贵州的大山里，有四五个兄弟姐妹，家里太穷了。她好不容易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，还是名校，后来又去国外读研，在学校里都是靠自己勤工俭学。

也就是在北京读书的那年夏天，她听到了恒远的歌，那首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，那首《青春》，那首《无法逃脱》，她听了泪流满面。

虽然时隔十年，但是总会想起。

“你没有经历过苦难，没有在大山里，你是感受不到的，只有切身感受才能体会，梦想太难了，要走出大山太难了。”她这样说。

毕业后，她回到了贵州教书，结婚生娃。这十年里，她是第一次见到张恒远，也是最后一次。“来送他最后一程，也是感谢他给与自己的力量。”

另一颗“恒星”是一位大姐，从北京赶来的，她已经在张家好几天了，一直守在张恒远身边。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，得知消息后每天在哭。

更多无法赶到现场的“恒星”们，纷纷在互联网给他送行，更多的追忆自己的青春，更多的感谢他用歌声把自己带出了迷茫和困顿

“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坐在电视机前听你们唱歌，那时候没有手机，那时候我能接触到外面所有的东西都来自于那台电视……听你们所有人唱歌心情都会变得很好……那段青春是你们让我变得乐观积极，治愈我不快乐的童年。一路走好，张恒远，愿天堂没有病痛。”

“这么些年，从你好声音出道，唱歌，演出，甚至演戏（客串），到后来去骑行，准备新歌，发专辑，巡演，再离开，再去骑行，你一直在路上，但会不时给我们寄来明信片，我知道，你一切都好，你还是那么自由，是我最向往的模样。”

“我在当时疫情最严重的中心武汉，四月份还封在家中，每天能看你的直播，听你唱歌，是那段无尽等待的昏暗日子里最大的慰藉和最温暖的光。”

“高三那年，是你出现在好声音的舞台上，唱着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《追梦赤子心》，在我每一次迷茫时坚定地叫醒我。2020年初，你再次用歌声紧紧抱住我，让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，你也会再次上路，我们会短暂分别，像之前的每次一样。我会继续过我的生活，去追很多新东西，也每次都会点开你发的新照片，新抖音，去留言，或者只是默默点个赞。”

“我不止一次和朋友说过我最羡慕的人生状态，就是如你这般，过自己想过的人生，走自己想走的路，哪怕曾经的光环暗下去，也还是能活得恣意、潇洒，还是能继续唱歌，唱热爱的歌，唱自己的歌。”

……

恒星是他们，恒星也是恒远。恒远走了，恒星永在。

不管在哪里，在天上，在地下，还是在人间，他们都散发着微弱而持久的光芒。这是音乐的光芒，是梦想的光芒，也是人性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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